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冯钟云:侠之终途的信使
2024-07-30 15:58 来源:山城日报网

      缘起

      通常经典都是三部曲,诸如“故土”:人生初始,艺术萌芽;“漂泊”:厌倦了各种利益的纠缠,反叛,事业起伏,走出寻求自由之路;“旅居”:在异乡,艺术和新生活又一次开始……

      假如确定有命运这种形态,那么在民间一定有反命运这种事产生。

      善之穷,恶之华,是这个世界的本质,在大城市尤显极端。善恶一直伴随着人类历史,是思想者最关心的命题。然,总有一类艺术家(尽管极少数)说“我不!”

      大众的价值观、审美观只能说明人们普遍偏爱所谓的美好事物而已,善与恶、美与丑看起来对立,其实仅在一念之间,而作为一个艺术家有责任解释。艺术是他战斗的武器,或成为他生命中重要的部分,因此,艺术家必须战斗!

      所谓的体制美术界视冯钟云为异类,他也不在意。他开启了通往火元素通道(十多年前,我看到他身上的“离象”),他必须要经过狂乱阶段——受到不稳定的异界元素感染而产生的狂乱,最终形成自洽的自我意识。

      不同时期的冯钟云画过不少树木花草,我明白,他不仅仅是一棵树木,他的作品不限于传统意义上的树木花草、山水花鸟的范制,而是画出一片森林,或者可以这么说,当下的中国水墨已成为整片腐朽的森林的话,冯钟云却用作品证实腐朽的森林中尚有一棵别样的树。

    《雨林》2023年  97X90cm

      是的,面对那盘根错节的森林,冯钟云仿佛面对一场大雾,要驱散迷雾,挖掘出森林中的秘密,为了艺术,为了在广袤的虚无中找些依靠,他面临是一场无止无休的战斗的人生。

      人们总喜欢问:“冯钟云这个画家画了些什么内容?”或者这么理解,我在这个画家的作品中看到了些什么?

      我提炼出若干关键词:行旅。侠义。心灵自由。责任。孤独……诸如此类,涉及到审美、趣味、诗意、锻炼、标准、命运、人生感悟等哲学之疑和信仰之问,其实还有,基于冯钟云厌烦套路式的章法或规则,就以散谈的方式散谈。

      有一点令我啧奇,他不谈“希望”,甚至在他画中也没有“希望”这种意识(我是严肃的)。

      这样的艺术家及其的作品方可打动我,同样令我困惑,并饶有兴趣追踪下去,一探根由。

      什么才能改变一个人的本质?

      所谓故土对一个觉醒的艺术家而言,恰恰是他的牢笼,定型了这个人的创造度。 同样限定一个艺术家(诗人)另一副手铐,即是体制,颂歌是艺术自由的天敌——诸如此类的手铐脚镣还有不少,家庭、名声地位、财富、众多真假学生膜拜……

      冯钟云一直不喜欢笼中的画家及画,哪怕他技艺最高超。在给学生讲课时,他甚至将他们视为反面教材(挺幽默的)。

      从他早年之作到彩墨抽象,最鲜明特色是那种桀骜感,一般人真还没有,也模仿不了。我能想象,爱打拳的少年钟云气韵一直保存着,几十年后在《格斗》系列画中游刃有余。

    《格斗》2023年70X138cm

      这恰恰说明了:世上所有物质都是能量的汇聚,这些能量赋予了人们意识,人们通过意识来体悟自己。如此看来,生命多像是由想象力所组成的“梦”,一个接一个的“梦”,而且还是是不连环的碎片。

      这种艺术感觉在冯钟云的画中无处不在。自由而态度鲜明。

      直至,人生又起波折,推着冯钟云离开故土,在路上。

      至此,我可以回答“什么才能改变一个人的本质?”答案是“本质改变不了,但可以作出调整——正是艺术的魔法。”

      所谓“诗家不幸文章幸”,每个优秀艺术家都是磨砺出来的。

      我从冯钟云的“格斗”、武师等作品中觉察到了画家的侠气:“冯老师本人就是个侠客”,这不仅仅出于他自小起习武,在黑桥、在昌平开过武馆的经历——他带了一帮在全国武术大赛中获过冠军的年轻人,一边练武,一边学画,这令人称奇。

      侠精神发端者墨子曾曰:“侠,损己而益人矣。万事莫贵于义。”冯钟云守于此道。

      君不见冯钟云画中有任侠气韵弥之,这决不是待在画室里的名家能够画出的。

      心是主人身是客

      前面提到过,每个人心中都有“牢笼”,无非是何时入狱,何时出狱的问题。或许离开家乡是方法之一,年轻时我们都如此叛逆,冯钟云也不例外。

      所谓行旅,便是人生;所谓人生,便是相遇;于是寻求相遇,开悟艺术才为行旅构成了回旋的通道,周而复始,生生不息。

      在此过程中,冯钟云或许意识到“心是主人身是客”,而“心”要听一种声音,那又是什么?

      一个艺术家的行旅并非是走马观花的旅行团,而是遵循“离开与归来”这个世界文学、艺术的母题,也是一次对“存在之难,自我觉醒”的体悟。一句话:梳理自己世界观的实践。

      冯钟云(或者我们每个人)唯有让自己的脚变成针,系上一根看不见的线,毫无停歇的走下去,才有可能迎接……那一天,这是使命?(只有极少数人才负有使命的),不如说生活本身就如此推着每个人往前走(没有目的,一个好像的聪明人会给自己设定所谓的人生目标)——年轻的时候,“走出去”是多么勇敢的事儿,几十年过去了,交通也便捷了,“走出去”被消解——而旅途的终点即是现实。这才是真实的人生。

      冯钟云的作品一直在告诉你:不知何时起,行游大地,踏遍诸岛(最后也落在一个繁华的小岛上),网罗世上故事,画下来,乃我等人的生计,而已。

      要说现在么?现在浅薄了。那些人模狗样者,早失去了生活,哪有创造力,他们凭靠一二伎俩,傍个名声或体制协会身份,写生或者采风,涂抹笔会求名求财的,跟当年漂泊行走完全是本质上的差别。

      一个真正艺术家,一路走一路记下众生故事,画下来,或传递给后世——这是每个艺术家的使命,也是他的赎罪,合一起即为艺术家的存在意义。

      冯钟云是一个诗人式的艺术家,漫无目的的自由成为走向艺术的一种必然——艺术从来没有捷径,也不能为艺术家当下立世(当下走红的艺术家不过是些三流分子罢了)。

      一个好艺术家是传承者,是天生的行说人,是人类的生存意志,也是一部历史中一章或几十个字。

      然,前路迷雾茫茫,对每个探索者而言都是公平的。想要闯出迷雾,凭勇敢、吃苦、牺牲精神并不够,因此能坚持下来,走出迷雾的人并不多。

      包括冯钟云在内的少数人,都在踽踽独行。

      “反命运”就是动了人生的动脉

      一个画者的根本还是画,他的画就是他的语言及他世界(内外观)的呈现,是他的诗意,他的趣味,他的心灵之光。

      你瞧瞧,那些快速运动中武者、侠客,盘地入静的罗汉,还有早年的鱼,无不是在为画家注释,它们就是冯钟云的落在纸上的心境:不羁于命运的放浪,或者是打小就在心底萌芽的“反命运”的意志。

      哪个艺术家年轻时没反过命运?!

      如果你告诉我,你没有,心底里反动的念头都没有过,对不起,你早就被宣判过不了艺术家的生活——尽管你在职业上可以靠拢跟艺术有关联的诸如此类,哪怕内心翻动过对艺术的挚爱,对不起,你只能成为艺术的票友。

      哪个艺术家没漂泊过?!因为心灵此次要求并鼓励他追求自由。但我们要清楚,主动是叫对抗命运,被动是被命运推着走。

      “反命运”是动了人生的动脉,就是说整个人生系列中的社会关系、家庭和亲戚、邻里关系、工作、金钱、友情、亲情,乃至爱情等,都变得不牢固。

      当冯钟云做了“反命运”选择后,自然他的面前会开启一个新的世界——可怕的新世界。

      动与静的诗意,“野”与“雅”的交融

      冯钟云画的直观是动与静的诗意,“野”与“雅”的交融,浑然天成。

      动与静不仅仅是对称平衡,更是拓展着空间结构。“野”“雅”并容更意味着时空与人及外物博弈后的呼吸自在。

      在此,诗意是天生的,后天人生的磨砺、开悟,将诗意展现的更为丰富,或者更为简洁——后期画中的禅意,抽象的意象便如此。

      从彩墨开始,冯钟云又开始创新——这是具有未来科学意识,人的本质和天赋的一次聚合,美感内容借由形体、线条、色彩的形式组合或结构表现出来。

      动不是一般的动态,似乎是屏息,几个旋子,然后拼尽全力将铁饼投掷出去——这种打破传统水墨画法所形成的“狂乱之美”是惊人的。

      然而,冯钟云这种“狂乱之美”有其内在清晰的秩序——所谓水墨大写意,狂放恣肆,细心收拾,狂柔结合,雅逸之作崇尚质朴、天真的美学精神——如果你看不到,显然你还到达不了认知感质——很多人领悟不到中国传统艺术之妙趣,就会质疑其少科学性。人啊,该质疑的是你自己好不好——认知往往反映出每个人的美学修养层次。

      在传统身躯上创新极难。冯钟云首先要有意识地、逐渐脱离原本的所谓模式,原有的构图及画法,在仍未明了的道路上走着,走走停停,环视身边开始出现直接或是间接的影响……尝试,确立,推翻,再尝试……些许着急,迷茫,丝丝的慌张,不解,一整天面对白纸沉思,想不明白。但也明白一点:不能停下尝试——所谓水墨实验、抽象探索——直到有一天,重现记忆中的画面出现纸上,突然遇到了风,风吹来吹去拍打着窗门,顿悟。

      终于展露出别样的冯氏趣味:哪怕冯钟云画的草木、还有动物,就是一板凳,无不是在努力突破现有的规矩,还带着一丝北京味儿的幽默感。

    《宠物》2023年97X90cm

      “亲身感受造就了我”——我在试图捕捉冯钟云画画时的感受,那种高速变化的直觉非常神奇。

      如人饮水

      冯钟云的画还有一个关键词“自然朴实”——依旧来自他的世界观——激越的方式,朴实的内在竟然奇妙地结合一起了。

      世间万物就这么怪,在常人眼里的不可能,在艺术家那儿惊人地融化于一起,化为一股共有气息。

      一个画家对普通人来说是神奇的,他能无中生有,在一张白纸上展开他的森林与大海。画家是创造者,而普通人不会,有些好胜者也去学画什么的,但终究了无结果。

      冯钟云能将人们熟视无睹的景物画出新感觉,能将平淡草木造出气势汹汹的状态来,能将鱼与溪流融合于一起……

      “如人饮水”,画画犹如他生活中的水,每天要饮,这种平易态度在作品中处处流淌,呼吸自然自如自在的境界,有禅意。

      艺术能力是天生,这注定人与人之间存在差距上的鸿沟。

      “我真喜欢画画啊。”冯钟云说得风轻云淡。作为画家,他是明晓自己的创造能力的,觉得没必要炫耀。

      我见过不少成功名士,还有也拍不出作品的导演,那么骑着一名头,吃饭、喝酒选饭店,平日里言必称XX协会成员,不知道有多可笑和可怜。这跟创作有屁关系啊。

      反之,少跟体制人员、无聊之人往来,冯钟云凭直觉,只管自己认可的艺术,自己的生活,几十年下来,其身上有野和雅奇妙结合后形成之气,独成一派。你看他的画,真情、真气,展现在时代的飓风下依旧从容应对的态度与风骨。

      如人饮水,看起来平朴,其实深得禅宗风气——所谓像世人般人人追逐向上攀高枝,不如向下兼容罢了,向上向下即是人生观,向上路窄,借力上青云也要还的;向下则是抱朴而守拙,内省与沉淀。日出上来了,你想不想看,主动权在自己手里,喝高兴了酒,拨一下云,见见日。

      人品对了,技艺到位,作品才上境界。

      你去看看他画的野草、竹子,各种花,还有《春笋》(我这个来自江南笋家乡的人,见到冯钟云的春笋笑了,但我明白他更多见过广西一带的大春笋)——它们个个有个性,不服,不顺遂,有着跟季节对着干的劲儿——这充满了戏剧张力。

    《静》2019年184X145cm

      从整个画面而言,遵循季节法则下的构图,被画物体呈现多面立体性质,主次关系照顾到,物与物之间存在矛盾的,而每一个矛盾都表现恰到好处,没有一物体是没有看点的——整个儿是一场戏。画家就是个导演。

     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

      尽说了好的一面,其实,命运薄情,所予之物,随即索回。

      譬如给了艺术家异于常人的才华、创造力,是让你干艺术之活的,给你高超的审美能力的同时也让你拥有了敏感的神经——每个敏感者过早地经历、感受过普通人的三世悲欢,看到越来越五底线的世间,人情崩塌,世间薄凉,伤透其心。

      前面提过,每个闯过迷雾闯出前路的人,包括冯钟云,都在踽踽独行。而踽踽独行者必孤独(常人总只关注表象上的华彩,而忽略了自己不想见到的部分,人啊人)。

      哪有享受孤独一说(只是个说辞罢了),对付乏味、崩坏的世界及其包裹着的孤独感,艺术或许是方式之一。佛说:一切际遇皆是注定。有心人听进去了,承受你应该承受的。

      一种绝对意义上的孤独是通往圣境的唯一之道,因此,孤独是必需品。那个先锋的格伦·古尔德也说了:“美学的本质就是孤独。”

      想起了王家卫在电影《阿飞正传》中,张国荣扮演的阿飞,他说自己是一只“无脚鸟”,一生飞行。

      “无脚鸟”学名雨燕,它们长期飞翔在空中,从不停止运动,能够边飞边睡。

      常人看到了雨燕的艰辛,而少数艺术家却看到的是“无脚鸟”这个神奇的物种的另一面——长期的飞行并不会让它们筋疲力尽,相反这是它们的一种生活方式。

      对比冯钟云——“无脚鸟精神”是被世俗压抑后的一种反弹——面对本心与外界的对抗,一个人选择的结果,成为并造就了一个自己。

      做好你自己,画好你的画,过好你的生活。人生简单起来,一二件事而已。

      纯爱已死的年代

      人生时常会出意外,这年的好运就用光了。所谓世间无常。

      纯爱已死的年代,正如人群中还有人相信爱情,那是痴。同样,画画行业,作品成为名利与商品,画的人是多了,但真画画,爱艺术的本真,那只能是惯性使然,真画家画个寂寞或用画画打发岁月中的寂寞和乏味。

      回过头去看看冯钟云,黑桥武馆、画室之家被强拆,搬去昌平一叫果满地的地方创办了辛庄学堂,之后又被强拆,辛庄学堂搬去顺义。十二年前,他在澳门落下了脚,三部曲中的“旅居”人生。然而,他依旧像当年那样——他在澳门-北京,还有各地有他的画展及朋友的地方来来回回……

      有些人是不愿意(不去揣测他主观意识),有些人是不善于与他人沟通的(不一定是社恐),那么,艺术(绘画)或写作是可以作为人与他人、与世界沟通、交流的桥梁的——由于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,有了这么一座桥梁——绘画,一个遭受过悲欢者将自我的感受画下来,另一个走过来看画,被打动了,意味着二者连接了,那些曾经的遭遇,会一幕幕连接起观者自己的经历,难分彼此。

      冯钟云的画是具有共情力的,因为每个人不同的经历,面对同样一副画作,人们会产生不同反应的。但他显然不是为了所谓共情而画画的人(这样的艺术家在当今财富开道的年代越来越少),他遵循艺术最高法则画画,只不过打开门的一道缝隙——那可是让光照进来。

      曾经担心过,会不会越来越少地见到他精髓之作?你想一个人在澳门、北京来回穿梭,“积日羁旅,漂泊为家”是能磨砺艺术家的,但毕竟是双面刃。去过澳门,看冯钟云安在电视台的画室中,呼风唤雨地画画,每日功课,再目睹其作品不断被拍出高价,显然这种担忧实属多余,也证明了冯钟云已能在澳门安下心来。

      如果用变老来换取时间倒流,你愿意吗?

      前面说到“无脚鸟”雨燕终身飞在空中,它不仅仅是个象征,而是一种存在——类比于冯钟云的“信使”——信使骑着快马穿越漫长的距离,传递重要的信息给现实中的我们,艺术其一,信念其二,当然还是其三、其四……

      人来世间一趟,短短几十年,没有百分百的痛苦,也没有百分百的幸福。尽管世事无常,但还是要做个有能力温暖自己,有余力温暖他人的人。

      你收到了没有?

      年年岁岁花相似,岁岁年年人不同。

      对一个侠客而言,有终途一说吗?每个人都会老,但“侠”在中国人眼中就是神话,由墨家开创的这种“大到为国为民,小到见义勇为”的侠义精神在民间是不会消失的,因为侠是心。一个人的肉体会“亢龙有悔,盈不可久”,但心不会老,信念不会褪色。

      侠的终身规则是“其言必信,其行必果”!

      我想问一句冯钟云:如果用变老来换取时间倒流,你愿意吗?

      我只管提问,不等答案。

      有一本书叫《命运之书》,其实每个人都在书写这本书的一页,看看那些一点爱好也没有之人,真是可怜。

      以往岁月过来,人身上若干负面因素终会被夏天所融化。

      最终是一种慈悲。

      冯钟云午睡醒来,等一会一起喝点酒吧,他平日喜欢喝点酒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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