壮士出川——重走抗战路

全球寻访川人抗战足迹大型系列报道第九站·江西

川军王陵基部新13师和新15师奉命在麒麟峰阻击日军，伤亡1100人

华西都市报特派记者李贵平江西德安摄影报道

万家岭大捷是1938年9月底至10月初，发生在江西省德安县的一次震惊世界的抗日大捷，是抗战初期与平型关、台儿庄并列的大捷之一，围歼了日军精锐106师团近10000人。

1938年9月，日军攻占九江后企图以主力直扑武汉，并以一部通过南浔（南昌至九江）铁路、瑞武（瑞昌至武宁）公路实施侧翼进攻，同时伺机占领南昌，以确保武汉战事顺利开展。日军战场总指挥，是第11军团冈村宁次中将。担任中方赣北方面作战总指挥的，是第一兵团总司令薛岳。

这次战役中，川军王陵基部新13师和新15师死守麒麟峰阵地，付出大约1100人的惨重伤亡。

寻访遗址

纪念园，许多场馆还未开放

2015年4月下旬，华西都市报特派记者辗转来到位于赣北的德安县。万家岭大捷纪念园位于德安县城西北20公里，是一片海拔不足50米的小丘陵。陵园中，葬有高奉战役中600多名抗日阵亡将士的遗骸，整个园地分东西两区。

眼前的纪念园区，散发着水泥、油漆和木材的气味，园内分布着将士墙、纪念墙、老碉堡、老铁路桥、抗战将士雕塑等景点和遗址。正中央的大理石台基上，竖立着一座10多米高的纪念碑，上面“万家岭大捷纪念碑”几个字由袁隆平教授书写。不远处一座碑刻上，是薛岳的题词“死中求生，亡中求存”。

天气正好，蓝天白云下，风和日丽，七八位工人正在修剪花草，阳光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道金色的轮廓。记者赶到纪念碑下的陈列馆，希望找到万家岭大捷的战史资料和老照片，但大门锁着，里面空空如也。工人说，可能要等上两个月后，这里的展品才完全布置好。

很难想象，这一片草木葳蕤、河流环绕、闲人垂钓、孩童嬉戏的丘陵地带，是76年前20多万中日军队扎堆鏖战的主战场，也是中国军队包围日军106师团并几乎将其全歼的地方，更是上千名川军付出生命代价的地方。

一位姓胡的花工说，万家岭大捷纪念园最早修建于1942年，当时名叫“高奉战役抗日阵亡将士纪念塔”。随着岁月的变迁，那个纪念塔四周杂草丛生，荆棘遍布，损毁严重。

上世纪70年代，陵园的石板、立柱甚至烈士的墓碑，都被拆掉用来修桥；陵园两侧的石狮，也被挪到龙潭村的桥头，铭文碑被撬走，铺在龙潭桥桥面上。2014年底，德安县政府重新启动万家岭大捷纪念园的修复工程，许多场馆还未开放。

第二天，记者在德安县委党史办采访时，县党史办主任毕月英说，万家岭歼灭战胜利结束，所有战斗过的场地皆血迹斑斑，人畜尸体比比皆是，仅刘鞔鼓、南田铺、背溪街、万家岭一带战场，日军尸体至少有6000具，马尸在千具以上。大金山、小金山、扁担山、张古山、狮子崖、箭炉苏一带战场，日军遗失的枪械漫山遍野。抗日将士也是遗体遍地，伤亡甚大。其中，有不少是川军将士的遗骸。

万家岭大捷是继平型关、台儿庄大捷后的又一次大捷。1938年10月11日《新华日报》以题为《论南浔铁路的胜利》发表社论，高度评价这一战役的胜利。新四军军长叶挺在祝贺词中说：“南浔大捷，尽歼丑类，挽洪都于垂危。作江汉之保障，并平型关、台儿庄鼎足而三，盛名当永垂不朽。”著名剧作家田汉还编写了剧本《德安大捷》，在长沙等地演出。

毕月英说，2005年6月，德安县党史办安排人去寻访当年日军106师团的指挥部旧址，那是一栋破烂不堪的砖混老房子，有个70多岁的老太婆一直住在那儿。

档案揭秘

麒麟峰，川军阻击伤亡惨重

时光荏苒，浓烈的战争硝烟早已散尽，但历史的记忆在许多人心中一直留存。

四川抗战史研究专家何允中在长篇历史文献《抗日战争中的川军》中，记载了万家岭血战中川军的战斗情景，其中有几个细节是：

1938年9月27日，日军先头部队101师团到达万家岭，眼看要对德安县形成包抄之势。受薛岳的紧急指令，川军王陵基部新13师和新15师进入麒麟峰阵地。麒麟峰是由瑞武公路东进德安的要隘，必须死守。

9月29日拂晓刚过，几批日机对麒麟峰阵地轮番轰炸，然后用大炮猛轰，步兵在坦克的掩护下，一天内发动了5次凶猛的攻势。日军步兵靠着坦克的掩护，一直前进到距川军阵地300米左右，在炮火伸延时才开始发起冲锋。

川军士兵手里的川造武器多不管用，有的士兵干脆放在身边不用，一直等到日军距离五六十米时，才突然以密集的手榴弹杀伤敌人。或跳出工事，挥起大刀和枪刺展开肉搏。

左翼沙窝子的傅翼新15师的阵地前，日军坦克横冲直撞，步兵猛烈冲锋。该师伤亡惨重，但始终没有后退一步。战斗最激烈时，川军阵地被突破，排长钟神秀左腿被机枪子弹洞穿，血如泉涌。钟神秀宁死不退，伏在工事内。日军数人将他包围，挺着刺刀步步进逼。当日军靠近身旁，钟神秀奋力拉响手榴弹。

在前沿指挥所里，少将副师长明继光在炮火中死命督战。师里能上战场的人员，全都提起枪加入了第一线。日军的炮弹在指挥所附近爆炸，人员不断伤亡。

很快，日军冲锋的身影也望得见了，指挥所里有人建议后撤。明继光拔出手枪，“拍”的一声拍在桌子上，目光冷峻：“哪个狗日的说退，问问它！”

激战中，增援的刘若弼师顶着日军飞机大炮和毒气，苦战两个昼夜。29日午后2点，刘若弼咬紧牙关，命令全师发起反攻，全线出击。日军万万没料到，已疲惫不堪的川军会发起反攻，被打得狼狈不堪。

麒麟峰阻击战，川军大获全胜。除日军自毁的武器外，共缴获日军步马枪960多支，轻重机枪70挺，山炮6门，迫击炮8门，俘虏日军35名，其中有一名大学生士兵汤田良仁。

麒麟峰战斗结束后，30集团军参战部队又奉命调头参加马回岭对日军106师团的围歼战，直到106师团几乎全军完蛋。

德安县史志办工作人员李妍晖讲了个有趣的细节。当时日军106师团进至万家岭后，经多日连战，原由冈村宁次计划5天完成战斗所配备的粮秣、弹药已耗尽（每个士兵配备子弹180发，手榴弹2枚）。为补充给养，冈村宁次派出大批飞机，向被围困而弹尽粮绝的日军空投粮弹。由于包围圈反复交错，飞机所空投的粮食和弹药，很大一部分投在川军部队的阵地上。川军士兵高兴得直挥帽子：“龟儿子，甩，多甩点下来噻。”

10月10日早晨，万家岭歼灭战胜利结束。日军106师团几乎全军覆灭，被歼近10000人。川军也付出了惨重伤亡，30集团军参战部队损失达2/3以上，新13师最后收容起来不到500人，总伤亡大约1100人。

川军战力

整顿后军容整齐作战勇猛

夕阳西下，落日将余晖洒在万家岭远近高低的山峦上。眼前，斑斓而宁静的树林，齐人高的茅草，清幽的河流以及不远处车水马龙的景象和高楼大厦，很难让人想到当年万家岭大捷的惨烈血腥。

76年前那场会战，对当时日军的打击是巨大的。单就歼敌人数来说，万家岭战役甚至比台儿庄战役更辉煌。台儿庄战役是日军擅自南下，让中国军队抓住了战机；万家岭战役则是日本“御前会议”统筹的武汉会战外围战，投入20多万兵力，在华中地区穿插迂回，海陆空协同，而中国军队居然打残了日军精锐的106师团，这是很牛的。其中，30集团军司令王陵基的川军部队功不可没。

无论是武宁会战、上高会战，还是万家岭大捷，王陵基的部队都极为卖力。1938年前后，陆续出川的川军部队作战条件很差劲，用的多是老得掉牙的汉阳造。入赣参战自然伤亡不少。究其原因，除武器、训练外，还有一个重要因素，就是王陵基的部队多是以保安团为基础建立的。这些人纪律松弛，各自为政，互不买账，在川中驻防时用来吓吓老百姓、打打土匪尚可，一旦上了战场，与装备精良、训练有素的日军打仗，吃亏是免不了的。

好在王陵基是个精明的军人。来德安伊始，他把精壮官兵留下来组成第78军，将剩余的1000多人带到沅陵，设立一个军官训练团，派参谋长张致和去主持训练。张致和比照黄埔军校的方式，让参训军官互称同学，规定不准对骂，以团结融洽一致对敌。

这个张致和，据说是新四军派到王陵基部队帮助训练游击战战术的。当时，已54岁的王陵基还多次去训练团训话，一开讲就是三四个小时，滔滔不绝，引经据典，让下面的兵士听了很是过瘾。

后来，王陵基、杨森等人的川军部队，陆续改掉了原来的痞子样，穿起二尺半的灰布军装，军容整齐，训练严酷，开始像涓涓水流，源源不断汇集，奔赴前线。在后来的抗战中，四川子弟兵越来越玩命，也越来越让日军头疼不已。这当中，涌现出不少极具壮烈色彩的英雄军人。

在马坳堵截日军的工兵营，是王陵基手下的一支王牌。工兵营中校营长舒汉壁，泸州市大河街人。1942年12月，舒汉壁奉命奔袭日军白阳山、木石港一带据点，在敌后配合友军作战。日军屡遭工兵营打击，对舒汉壁恨之入骨。

一次，舒汉壁在执行任务后被日军包围，受伤被俘，受到酷刑拷打。舒汉壁拒不回答任何问题，被日军用刺刀割掉舌头，砍去双脚，最后壮烈牺牲。

王陵基派兵袭击了这股日军，寻回舒汉壁的遗骸，亲自为舒汉壁料理丧事，在今天修水城外南姑乡胡家洞建陵安葬，还为他撰写碑文，立碑纪念。“壮士出川”题书著名书法家刘云泉。本版资料图片，由江西省德安县委党史办提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