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王芳

　　在四川，打牙祭是一种祭祀习俗，后泛指吃肉，其来源有三：一说旧时逢初一、十五，要用肉向易牙祈祷，称为“祷牙祭”，后讹传“打牙祭”；二说旧时祭神、祭祖第二天，衙门供职人员可以分吃祭肉，故称“牙（衙）祭肉”；三说“牙祭”本是古时军营中的一种制度。在主将和主帅的营帐前，往往竖有以象牙作为装饰的大旗，称为“牙旗”。每逢农历的初二、十六，便要杀牲畜来祭牙旗，而祭牙旗的牲畜肉不可白白扔掉，往往是将士们分而食之，称为“吃牙祭肉”。
　　我出生在物资极其匮乏的上世纪七十年代，温饱勉强能解决，但到了荒月，青黄不接，各处物斛涌贵，除串门走亲戚能吃着点肉，平时饭菜难见油腥。我经常梦见吃肉，醒来口水都能浸湿大半边枕头。记得每次炒菜煎猪油块，两个弟弟只要闻到香味，都争先恐后围着锅边转，等着吃油渣，还常为分不均而哭闹。那时，能吃上一块又香又脆的油渣，算是打了一次小牙祭呢。
　　最难忘的是在渠江边大青石上的那次野炊。我住在一个大院子里，好伙伴有六七个。一次相邀去割猪草，头天晚上已商议好大家一起野炊，每个人必须带一样东西。我从热乎乎的鸡窝里偷了两个鸡蛋，正好碰上隔壁鬼鬼祟祟的志娃，他怀里胀鼓鼓的，刚要张口被他一把拖起从屋后跑了。
　　到了约定地点，其他几个伙伴已到了，有携瓷盆的，有拿碗筷的，还有偷米的。我炫耀地掏出两个鸡蛋，伙伴们哇哇地叫。可志娃轻蔑地朝我哼一声，慢悠悠地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，打开一看：“天呐！嘎嘎（猪肉，老家方言）！”大家看着豆腐块大小的猪肉，眼睛放着绿光，垂涎三尺。志娃吼了一声行动，我们便分头去捡柴火，直接将猪肉块放进瓷盆中，取了河水，加入米和鸡蛋，开始生火做饭，随后又跑去地里，偷摘了一些蚕豆和豌豆夹，用竹签串成一串串，放在火上烤，一边吃一边等肉煮熟。
　　大约一个小时，香味开始弥漫，看着那块猪肉在盆中沸腾跳动，青梅完全不顾滚烫，准备用手指甲掐下一块来，被志娃一把拽回来：“饿死鬼投胎一样！”其他几个蠢蠢欲动的伙伴马上规矩了起来。吞着口水，等待志娃开动的一声令下。志娃是个宠儿，他有五个姐姐，虽然他排行最小，却是他家的“老大”，加上猪肉又是他家的，所以自然也成了对我们发号施令的头目。
　　终于可以“打牙祭”了，志娃用一根筷子穿起猪肉，最先咬下一大口，肉汁沾满他的小嘴。他用手抹了抹，规定我们围成圈轮流吃，不许插队，否则出局，但每人每次只能咬一小口，他除外。尽管如此，我们几个都吃得特别开心，像过年一样。
　　待我们开心回家后，一场灾难却在等待着我们。原来，那块猪肉是给志娃在医院治病的奶奶准备的。医生说，抬回去吧，有啥好吃的就给她吃吧。却被志娃偷出来让我们吃了。我们都挨了打，但回味起猪肉的香美，挨打也值得。如今我们的餐桌上琳琅满目，但仍然忘不了那块猪肉香，更不敢忘记那顿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