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盐源笮人之谜(上)

2019-04-02   来源: 华西都市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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工作人员对老龙头墓地进行抢救性发掘。图据凉山州博物馆

战国铜鼓。

盐源老龙头墓地发掘现场。

战国铜燕。

羊首杖。

战国编钟。

  

□萧易

  史书中的笮(音zuó)人,是一个盘踞在四川西南部盐源盆地的古老部落,他们擅长修桥,并因手艺精湛得名,西汉年间神秘消失。考古发掘显示,笮人的遗物以兵器为主,其武士的形象一度深入人心,他们的盟友、仇敌以及贸易者的影子,也在故事里若隐若现。
  周末,我像往常一样来到成都罗马假日古玩市场,今天是赶场天,天还没亮,都江堰市、彭州市、大邑县、汶川县等地的古玩商贩,早早摆开地摊,从破旧的蛇皮袋里掏出青铜器、玉器、陶器、木雕,期待能卖个好价钱。角落里,一些青铜器吸引了我的注意——弧背刀、山字格剑、铜铃,还有类似树枝一样的青铜器,一些骑着马的武士立在枝头。这些薄薄的树形器大多残损不堪,成交价往往只有数百元。
  几年来,几乎每次来到这里,我都能看到一堆堆残破的青铜器,它们本该伴随主人长眠,或者在博物馆的橱窗中供世人观赏,却在日复一日的盗掘中不知所踪。这些青铜器有个共同源头,那便是几百公里外的凉山州盐源县。为何如此多的青铜器会在这里出现,它们的主人又是谁?

一个全身披挂的骁勇武士

  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,笮人的墓葬在盐源境内陆续被发现。
  一个午后,盐源县毛家坝村的刘万学大爷提着镰刀,走上了屋后的机耕道,脚下的土地有点松软,格桑花的清香夹杂着潮湿的空气迎面扑来,烤烟的叶子不时拂过他干瘦的脸庞。连着下了几天雨,地里烤烟的叶子又黄了,听村里人说,上好的烟叶能卖到20多元一斤,这可是一笔不少的收成了。
  大约一袋烟工夫,刘万学爬上一个小山坡,到了自家的烤烟地,山坡叫老龙头,传言古时一条神龙飞过盐源,见这里山青水绿,就一头扎进了山脉中,过去山上还有两块一人高的立石,便是露出来的龙角了。说来也奇怪,村民在地里种庄稼,稍微使点力,锄头便“咣当”一声碰到大石头,换个地方再挖,还是如此,偶尔也能挖出一些残破的青铜刀、剑出来,这也让原本就有些传奇色彩的老龙头愈发神秘了。
  频频挖出的刀、剑引起了盗墓贼的注意,老龙头上的盗洞随处可见,2001年初春,凉山州博物馆与盐源文管所决定联合对老龙头进行抢救性发掘。老龙头是条东西走向的山梁,长370米,宽61米,面积22000余平方米,北面与西南各有一条小河流过,是块难得的风水宝地,地下密密麻麻排列着诸多古墓,年代在战国到西汉。
  随着表层的耕土被清理完毕,农田中出现了三块呈“品”字形分布的黑褐色大石,工作人员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它们挪开后,一副刀光剑影的场景赫然映入眼帘:他是个1.9米的大个子,左臂套着一串铜镯,脖子周围散落着38颗红色鼓形玛瑙珠,身体周围满是曲柄剑、三角援戈、柳叶矛、弧背刀、钺、斧等青铜兵器,枕部还有一个树皮做的箭囊,里面18枚箭镞依旧寒光闪闪。这座墓葬后来编号为M11,当时主持发掘的,是凉山州博物馆馆长唐亮,多年后,唐亮说起M11,依旧兴奋不已:“这家伙全身武装,应该是名骁勇的武士。”
  M4墓室四周皆有盗洞,却仍出土了铜鼓、铜釜、编钟、铜鸡形饰等珍贵文物。铜鼓是古时的乐器,部落节庆、祭祀擂铜鼓助兴,在雄浑的鼓声中达到部落的狂欢,后来逐渐成为权力象征。尤为特别的是,墓室角落里还长眠着一位武士,他右臂披挂铜甲,身边散落铜戈、铜剑等兵器,生前的战马,也随他一同安葬。武士的身份被推测为“人殉”,中国古代的陪葬制度,有“人牲”与“人殉”两种,“人牲”是用活人做牺牲,杀之以祭祀神灵、祖先;人殉则是墓主生前的妻妾、武士、侍从等,身份要高得多。由此看来,M4的墓主无疑有着异常尊贵的地位,可能是部落酋长或者军事首领。战国也好,汉代也罢,血腥的“人牲”“人殉”已近乎在中原绝迹了,而在西南却依旧顽强地延续着。
  由于发掘面积只有142平方米,老龙头迄今只露出了冰山一角。大墓的陪葬品汗牛充栋,小墓中只有一些破碎的陶器,暗示此时阶级已出现了分化,部族成员不论贵贱皆在公共墓地安葬,又显示血缘关系依旧是维系部族的纽带。

一个因造桥得名的部族

  那么,老龙头的主人是谁?考古工作者将目光投向了《史记》,汉武帝开创了一个疆域空前的大汉王朝,在中国北方与西南广袤的土地上,其时分布着诸多古国与部族,比如丝绸之路上的楼兰、龟兹、乌孙,西南的滇国、昆明、哀牢、邛都、夜郎等等。对此,司马迁在《史记·西南夷列传》中记载到:
  西南夷君长以什数,夜郎最大;其西靡莫之属以什数,滇最大;自滇以北君长以什数,邛都最大:此皆魋结,耕田,有邑聚。其外西自同师以东,北至楪榆,名为巂、昆明,皆编发,随畜迁徙,毋常处,毋君长,地方可数千里。自巂以东北,君长以什数,徙、笮都最大;自笮以东北,君长以什数,冉駹最大……
  自上世纪50年代以来,《史记》中的西南夷陆续为现代考古发现所证实,比如云南昆明一带的古滇国,以洱海为中心的昆明人,贵州赫章的夜郎,四川德昌的邛人,盘踞岷江上游的冉駹等等,勾勒出一幅汉代西南夷的疆域图。
  今天的盐源县,汉代称为定笮,根据地名命名的规律,凡是带有部族名称的地名,大多是该部族聚集之地。而《史记》中笮人的地盘,夹在滇西北的巂、昆明与川西高原的冉駹之间,恰好也与今天盐源的位置重合。学者们普遍认为,老龙头墓群与笮人不无关联。
  笮人的得名,与他们的手艺有关。《元和郡县志》说,“凡言笮者,夷人于大江水上置藤桥,谓之笮。”盐源境内沟壑众多,河流纵横,生活在这里的笮人很早就掌握了用藤条做桥的技巧,也就是通常说的索桥。也有人认为,笮桥其实是溜索,是原始的渡河工具,这种说法,未免低估了笮人的能力,《华阳国志》记载,成都南河之上也有座笮桥,看来也是笮人杰作,如果笮桥是溜索的话,那些峨冠博带的成都人如何通行呢?
  直到今天,大凉山中的彝族,还称索桥为“昨”。与盐源县毗邻的木里县纳西族,也将桥称为“昨”,木桥为“斯昨”,石桥为“鲁昨”,独木桥为“格拉昨”。我相信,那是对笮人遥远的追忆。
  另外一些记载与笮人的生活有关。《后汉书》说,“其人披发左衽,言语多好譬类。”中原地区的服装,领子开口是朝右的,也就是“右衽”,只有边陲部族才是“左衽”的;笮人讲话,喜欢“譬类”,也就是打比方,那副模样,看来是循循善诱的。

笮人用青铜铸就了一部史书

  盐源地处青藏高原东南缘,周围重峦叠嶂,盆地内地势平坦、土壤肥沃,雅砻江支流梅雨河从东到西流经盆地,水网纵横,冬无严寒,夏无酷暑,自古便是古人生活的乐土。盆地内小型坝子多而分散,与老龙头一样,地下皆有遗址、墓葬分布,却在无休止的盗掘中被破坏殆尽。
  在盐源县,这已是公开的秘密了,干海乡境内古墓群尤为集中,我向路边收割高粱的农民打听营盘山方位,他会心一笑:“你是来买青铜器的吧,现在价格可不低,不好挖了。”我跟他寒暄了几句,他告诉我:“几年前,干海乡有上千人在地里挖,营盘山、曹家湾、唐光连地都被刨遍了。”他的话虽然有点浮夸,却并非空穴来风,早些年泸沽湖景区筹建博物馆,居然不少电话打过来,拐弯抹角问需不需要文物。
  近年来,通过征集与收缴,盐源县文管所收集了大量青铜器,包括了乐器、礼器、兵器、工具、马具、饰品诸多类别。笮人没有文字,笮人的工匠最终用青铜铸就了一部史书,写下了他们的战争、祭祀、外交、贸易,乃至远去的迁徙传说。
  史书中的笮人留下了牧人与工匠的印象,而考古资料显示他们恐怕是些狠角色。盐源青铜器数目最多的就是兵器,占到六成以上,诸多剑、刀、戈、镦、削、矛、箭镞、斧、盾牌饰、臂甲,琳琅满目。单是剑,就有山字格剑、蛇首无格剑、双圆饼首剑、一字格剑、曲柄剑、双柄剑;箭镞以三角形、三棱形最为常见,此外还有锥形、菱形、鱼形等等。装备如此精良,品种如此丰富,可以想象,史前的笮人恐怕是善战之人。
  “国之大事,在祀与戎”,笮人也不例外,他们的巫师常常拄着杖举行仪式。九节鱼纹鸡首杖由九节直径相同、长短不一的圆管组成,管与管之间以木棍连接,管身阴刻小鱼纹,杖首站立着一只昂首翘尾的雄鸡。另一些杖出土时仅存青铜杖首,推测过去曾有木质杖身,三女背水杖首便是这其中的精品。三名少女头戴尖顶小帽,身着齐膝筒裙,背水罐的带子勒在额头上,张着嘴巴,正在纵情歌唱。1986年,三星堆祭祀坑中便发现了一条黄金打造的金杖,金杖的主人被推测为古蜀国的大巫师,可见西南用杖有着久远的传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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